初醒文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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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舟池畔的异国人

2012年06月05日

获奖评语:在龙舟池畔,看龙舟争流,阅四海华侨来了又走,感悟人生。

龙舟池畔的异国人

吕挺(华侨大学华文教育)

路过篮球场,看见本次征文比赛的海报。大赛主题中有一条龙舟精神,括号里标注着8个字:团结拼搏,同舟共济。在华文学院工作了几年,我心中的龙舟精神其实还有几分淡淡的诗意。

端午前后,龙舟池上常举办各类大赛。看龙舟冲刺时,浪花四起,百舸争流,两岸观众摇旗呐喊,激荡出团结拼搏的龙舟精神。但若驻足的时间再长一些,你眼前会是另一幅画面:夕阳西下,各支队伍鸣金收兵,慵懒地划过池面,偶有几只白鹭在空中盘旋。两岸人潮已经散去,华文学生三三两两的在池边漫步,其中不少来自海外。他们自然融入了这幅和谐的画面,给龙舟精神另一番诠释。

来自印尼的小塞,第一次出门远行就是到中国来读书。在香港的亲戚不放心,反复给我打电话,确认接机时间。人来了,瘦瘦高高,笑起来眼睛像月牙,很可爱。带他交学费,说暂时没钱,得等妈妈汇款过来。再一忙,把他给忘了。主任问,那个印尼学生交钱了吗,于是开始满世界找他。杳无音讯,仿佛人间蒸发。心想坏了,该不会人生地不熟,被拐卖了吧?再一忙,又把他给忘了。开学一周后,他奇迹般地出现在我办公室,说可以交钱了。我问你这段时间跑哪去了啊,哪哪找不着。他支吾解释半天,原来到校刚住一晚就被检查出体温异常,直接当猪流感疑似给隔离了,才放出来……噢,真相大白。

再在龙舟池畔看见他,身边总有一大群印尼同学,问他想家吗,快乐得摇头,眼睛笑起来像月牙……

来自加纳的老帕一下飞机就给我个大大的拥抱,旋即迫不及待地问我怎么样可以转学去读法律。我有点儿晕,问,你不是来学中文的吗?他解释道:当然当然,但我更需要一个法律文凭。我在伦敦待了八年,那儿生活成本高,太高了。

回国后也算有车有房吧,但我转念一想,中国!为什么不来中国试试呢!

第二天报名,他又迫不及待地问我哪里可以找份工,比如教英文啥的。那时媒体正聚焦报道广州黑人冲击警局的事儿,我对他大为警惕起来:难不成这位非洲兄弟拿咱学院的学生签证,只是当个跳板?

老帕送了我个木质面具,说值两百多美金,在加纳是有钱人家才有的摆设。我把它挂在自己的小屋里,每天面具盯着我,我盯着面具,渐渐心生不安,决定拉非洲兄弟一把,向他引见美国帅哥龙浩天。

伊利诺伊小伙龙浩天,人如其名,不仅帅得一塌糊涂,还古道热肠,算是半个厦门通。老帕开门见山,迫不及待地求教哪可以教英文,龙浩天blah blah blah说了几家,然后轻描淡写道: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肯给外国人这么多钱,中国也有不少优秀的老师,工资却很低,unfair。老帕显然没心思听后面这茬,问兄弟你在哪一家干呢?龙浩天摇摇头,哪也没。老帕像在球场上吃了黑哨的运动员,摆出副夸张的迷惑表情:这么美的事,你咋不干呀?龙浩天略一耸肩:well,you know,我来中国不是为了钱……

老帕到底不安分,没呆几个月就转去深圳读他的法律了。他一走,学生口的老师长舒口气,仿佛拆除了枚定时炸弹。深圳城市大机会多,老帕也该更如鱼得水吧?回家偶尔抬头看眼面具,我总是这么想。

日本人爱学习,活到老,学到老。有这样的看法,是因为一年内接待了两名特殊的日本留学生,真田和中村。真田,一名退休的邮递员,去年在浙大,现在又转到我校来继续学汉语。中村,年届六十,因为热爱中国文化,把自己在日本的公司给关了,专门来读书。带他们办手续,我有点儿战战兢兢,脑子里的想法一个接一个:小塞有长长的未来,老帕有大大的野心,可真田和中村又是为了什么,在理应安享晚年的时候漂洋过海来读书呢?不会不适应吗?不会孤独吗?他们的家人孩子怎么想呢,是全力支持还是劝阻不成?我到了这把年纪,还会为了自己的兴趣和理想踏上新的征途吗?越想问题越多,越想越对这两位日本老人充满敬意。

从菲律宾回来,发现学校里多了副新面孔。一打听,新学生,爱尔兰来的老爷爷,七十了!

留学生中产生异国恋情再正常不过了。我有时会带着点担心,问学生,你们毕业以后打算怎么办呢?他们的回答总是简短而坚定:在一起。

看着他们大手牵小手,漫步在夕阳下的龙舟池畔,我总是很感动,衷心地祝福,希望他们到了七老八十的时候可以缓缓行吟道:我一辈子走过许多地方的路,行过许多地方的桥,看过许多次数的云,喝过许多种类的酒,却只在龙舟池畔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……